读《曾国藩的正面与侧面》,对有段记载很感兴趣。曾国藩担任湘军最高统帅之后,每年寄回家的银两不过一百两。其弟曾国荃翻修老宅,花费了五千两银子,曾国藩写信痛斥,说“余生平以大官之家买田起屋为可愧之事,不料我家竟尔行之”。
曾国藩一生,对祖父质朴的做人道理始终不忘,时时用来自我警醒,并多次写信告诫兄弟及子侄。他常常引用其祖父星冈公的话:晓得下塘,要晓得上岸;怕临老打扫脚棍。星冈公这种质朴的做人道理,使曾国藩在功成名就之后依然能保持清醒头脑。
一个人的气质、禀性、生活习惯、处事风格,绝大多数来自家庭的影响。西方心理学特别强调原生家庭在一个人成长过程中的重要性,而中国是一个以孝道为伦理基点的国家,家庭教育、家族教育的影响力远远超过国家教育机构的影响。《弟子规》《三字经》教导儿童遵循做人的行为规范,《幼学琼林》培养人的道德礼仪,这些都是由家庭教育完成的。孔子为儒家学派奠定了影响中国几千年的道德标准,衡量一个人是不是君子,首先看他是不是遵循孝道,看他是否具备高度的理性、自律、责任感。
历代家风家训中最有名的文章是诸葛亮的《诫子书》。在这篇文章里,诸葛亮重点告诫儿子要淡泊名利、努力成才、修养品德、珍惜时间。诸葛亮的儿子诸葛瞻在长大后果然不负父亲嘱托,与邓艾在绵阳浴血奋战后身亡,其子诸葛尚听说父亲战死后,也单枪匹马冲入敌阵,悲壮战死。后来连司马炎都感慨三代人的忠勇。另一个有名的人物是汉代史学家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,在司马谈眼中,真正的孝是扬名立万以显父母。因此司马迁在受了宫刑之后,即使耻辱难灭,也不忘完成父亲遗训。历史上明确反对贪污腐败的家族中,包氏家族声名远播,包拯的族谱中记录着子孙后代若有贪赃枉法者,不得入祖宗坟茔。这是包拯为后辈划定的为官红线。而历经了正德、嘉靖、隆庆、万历四朝的海瑞,因自幼极其严格的家风,和近乎严苛的儒家思想教诲,终身持守清廉,在复杂的官场倾轧下,不改初衷,大胆揭发官场弊端,成为光耀古今的一道清流。
中国的传统教育特点决定了人的思维习惯,因家庭和家族的影响,即使是粗通文墨的朱元璋,在建立大明政权后,也不辞辛劳,为子孙后代定下了详细的训诫,细致到吃饭、穿衣的训导。
家庭的风气决定了一个人的价值取向和道德水准。有的家庭立家风于行为举止,有的家庭以书面文字训诫子弟。家风谨严、注重道德建设的家庭,对一个人的影响是终生的,会为他将来从政筑起堤坝。古代家训多强调节俭,因为对物质条件的态度是一个人是否会滋生贪欲的根本。一些出身贫困家庭的干部,通过自身努力考上大学,在工作单位上积极进取,获得多项荣誉,却在掌权之后被利益引诱,由贪小利走向贪大利,一步步滑向腐败的深渊。这种思想的薄弱性很多时候来自人的贪婪本性,和自我遏制能力的欠缺。其次,也来自各种势力的攀附。孟子曾说“乡为身死而不受,今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”,曾经恪守的道德原则往往会在权力增长后,因为他人牟利获得心理满足或物质回报,从而改变初衷。
费孝通认为,中国人的智慧是靠老一辈人一代代传递的,这种特殊的学习方式使言传身教显得格外重要。家风建设是根基,党风廉政建设是国家层面的制度约束。只有个人的自律与国家的制度规范结合起来,才能真正起到反腐倡廉的作用。随着法治体系的完善,廉政建设由道德自律走向了法律监督,反腐倡廉也走向了新的时期。发达的信息网络、丰富的物质生活将会促使人的欲望与追求更多样化,老子说“五色令人目盲,五音令人耳聋,五味令人口爽,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,难得之货令人行妨”,今天的社会万象会给每个人带来新的考验,也使道德自律显得更加重要。反腐需要从根源开始,做好根基建设,倡导良好家风,树立社会主义道德新风尚,加强廉政建设宣传,注重自我反省、自我批判,从源头遏制贪腐,从制度完善追责,从信仰培育人格。追问人生的终极价值,降低物质的享受欲望,自觉抵制诱惑,普通大众要提倡生活的从简去奢,党员干部更要修身、慎独,理智看待享乐之风,坚决恪守做人底线,警惕思想道德的滑坡。